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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:我在华为工作的日子

转:我在华为工作的日子

我从北京回来,告别了尚在学校的同学。在这样一个冬日里,天空高远清朗,街道上,绿灯闪过,成群的自行车收到无声的指令,黑压压的人群于是慢慢的往前移动,奔向生活指引的方向。 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,只是,我要离开华为了。2年多的时间,对漫长的人生而言或许算不上什么,但是对我来说,却是从校园的云端到社会的地面坠落的过程,是我性格重塑的过程,是从自以为是到深感无知的过程。我享受了风声在我耳边呼啸的快感,我感觉到了从云端坠向地面的痛楚。很难总结这一段职业历程到底给了我什么,我只是想通过回忆的方式把它记录下来。
  2000年的下半年,电信业发展达到了高峰,我们几个同学每个人手上都拿了几个offer,没有特别好的,都是施达康、华为、中兴、大唐之类的,还有一些运营商的,从后来的统计来看,我们系那一届,去运营商和去设备商的大概是1:1。我们寝室的5个人最后有4人去了华为。
  2001年春夏两季,我在中关村的一家做视频的公司打工,任经理助理。随着8月的临近,我的心越来越向着南方那座城市——深圳。这种向往源自对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渴望。
  2001年8月9日,到达深圳已是下午,我出了机场,上了华为接机的班车。坐定以后,又陆陆续续上来几个人,其中有两位是和我同一个系的同学,我们都挺激动的,俨然一副投入新生活怀抱的样子。
  班车在靠近阪田基地的时候,我们老远就看见一栋建筑物上红色的巨大的华为标志,毫不夸张的讲,当时我的心里升腾起一种类似于神圣的感觉。这就是华为公司,我认识的95、96届几乎最优秀的师兄师姐都到了华为;这就是华为公司,我将把我2年的青春和热情挥洒在这里。
  若干年以后的某个晚上,当我酒足饭饱之后用筷子拨拉着面前盘子里的扇贝壳时,它的形状让我再一次想起了那个“初夜”。
  车子开进了百草园——华为公司的员工宿舍,我们下车、拿行李,然后闹哄哄的到指定的地方登记。在一本小册子上,我写下了“3XXXX”的序号,没有想到的是,这个序号跟了我2年,它成为我的工号,也成为我在华为公司最重要的标识,——类似于周星星在华府的永久编号:9527。
  我完全相信,即使有一天我粉身碎骨了,只要我的工号还在,公司还是可以从中了解所有信息:每季度的绩效考核、每个月的迟到次数以及我在华为公司受到的奖励和惩罚。当晚我们在百草园的单身宿舍住下,一桌一椅一床,再就是卫生间和淋浴间,室内布置崭新整洁,其风格让人想起陈道明的话:简约而不简单。
  第二天很久就起来,在百草园里逛荡。到目前为止,百草园依旧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社区。顾名思义,里面种着各色的花花草草,以亚热带植物为主,绿色、红色、紫色蓬勃生长,空气里都飘荡着张狂的生命力的味道。宿舍区共有11座楼,暖色调,错落有致,楼顶是青黑的琉瓦,再上面就是湛蓝的天空,没有一丝云。习惯于呆在北京呆板的建筑群里,也习惯于北京的风沙,对眼前的一切,还是很有好感的。
  接下来,有人通知我们到百草园的一片空地上集合,一名很高很帅很壮的男士开始向我们训话。
  我们被告知,这一期接受培训的100多人划为一个大队,正式进入大队培训阶段,是第23期,也是2001年大规模培训的最后一期。大队培训实行军事化管理,分4个中队。每个中队一名教官、一名班主任,每个大队一名总教官。
  后来我们知道,教官们一般来自于国旗班,或者从武警总队退下的。比如我们23期的总教官以前就是国旗班的,相当严肃,穿着西裤、衬衣、领带,一丝不苟。后来时间长了,我们听说一些关于他的事情,比如坂田基地刚建设时,经常有附近的黑社会分之来骚扰公司。我们的总教官率领其他教官手持砍刀,和他们对峙,等待警力的到来。
  自从来到深圳,还没来得及喘息,我们就进入了节奏很快、要求极为严格的培训。在接来为期5个月的大队培训、中队培训、生产线实习、二营培训(产品培训、技术支援培训、订单流程培训、展厅培训、客户工程部培训实习)、部门培训中,有好几次我想退缩和逃避。我在培训中遇到的压力太大时,晚上躺在床上,我会告诉自己其实我并不适合干销售,在最困难的时候,我甚至想去考北大的中文系。幸运的是,我坚持下来了。我们在某些时刻会遇到能力和信心的瓶颈,这时候,如果努力突破了,进步是巨大的,有时候甚至能够完成性格的重塑。反之,如果一味退缩,甚至形成习惯,那么我们会离目标越来越远。
  电信分拆可能带来的新一轮网络建设,再加上当时华为正在和摩托罗拉商谈摩托OEM华为公司移动产品的事情,“形势是一片大好,不是小好,是大好”,老板决定在2001届毕业生中大规模招工。有传闻说,那年华为公司招了15000人,实际上最后去公司报道的有7000人左右。很多毕业生看了报界写的关于华为无法消化这么多新员工的报道,再加上物以稀为贵的心理,最后没有去公司报到。
  在工作以前,我对自己的综合素质还是比较有信心的,但实际上,我在华为的新员工中远不是最优秀的,我在培训营中那么努力,也只能保证自己不被公司淘汰而已。我们那个办公室只有12个人,却是卧虎藏龙之地:某产品部经理在西门子做过很长时间,具有丰富的项目操作经验,技术牵引思路很清晰,是我一直在学习的老师;某系统部经理在某外企省办事处主任职上干了3年,曾经对华为施以重创。他绝对是目标实施和客户关系的专家,作为销售,以我的资质,我和他的差距至少5年。另外有一次,公司和思科竞争一个项目,思科的代理商客户关系做的非常好,技术规范是按照思科的10720写的,已经基本确定用思科设备了。大家知道,思科的10720是为了用DPT组环网推出的,因为业务接口类型多,组网灵活,用在汇聚层做大客户的接入,是很适合的;但是那个思科的代理居然把它作为核心设备组网,2Mpps的设备啊!!而且每台卖到60万,很有些过分了,这是对客户的不负责任。我们从公司申请了一名工程师,来了以后才知道是国内很有名的CMM的专家,华为印度研究所过CMM5和北研所过CMM4时都是重要的项目组成员。该君长相、做事风格怪异,口头禅是“对不起,我的国语讲得不是很好”,喜欢在急速行驶的车中把头伸出车窗看美女。
  我想我在华为待了两年,最舍不得的就是我的同事们了。这样的一个群体在晚上11点开项目分析会,是会让全球所有的对手担忧的。随着CMM5和IPD的推行,华为研发方向判断的输入值有效引入了市场需求,正在走向流程化和规范化,避免了重蹈类似lucent的覆辙。可惜的是,华为市场一线的狼性作风正在慢慢削弱。华为就算在短期内等不到3G,占有率日高的国内市场和大力开拓的海外市场还是可能让它活下来,相反的,办事处这个组织结构的管理问题可能成为阻碍华为发展的一个因素。
  应聘时初试我的华为员工四十几岁的样子,他翻了翻我的补充材料。身边的一些人在那里附了奖学金的证书。我没有这么好的条件,三年半的时间里我最辉煌的一个学期的名次离三等奖还差两位,基本上排在前40名左右(我们专业共60人)。我没有裸奔的勇气,不敢在“应聘附加材料”那栏空着,于是加上了以前发表的文章的复印件,还有在“一二.九”上得的小品编剧奖。那年因为招得人多,所以面试官懒洋洋的样子,他用鼻孔看了看我,埋头花了大概5分钟看我的小说,然后问我,为什么笔名叫“mozhou”。我如实告诉他,因为高中时挺喜欢的女孩子就叫mozhou。面试就这样完了,收拾书包的时候,我问怎么样,他说他这一关过了。我颇为失望,想不到华为的面试就这么草率。
  复试的时候,华为来的是副总裁袁曦,每次进5个,问我们的问题是:你认为你的什么品质最适合在华为工作?有的说,他有很丰富的社团工作经验,有的说,他学过专业的市场营销。轮到我了,我说,我是一个能吃苦的人。当时没有任何取巧的意识,和别人比,这是我最大的优点了。现在想想,对于袁曦这种阅历和城府的人,这应该是比较好的回答。而且正是我的吃苦耐劳让我走过培训,并且到一线以后获得同事和领导的一致好评。
  继续我们的华为之旅,2001年应届毕业生新员工培训中心23期大队总教官已经出场,大队培训也正式开始。
  我们每天5:50集合,穿统一的黄色运动服开始跑操,然后就是一些简单的军训项目,比如正步走、跑步走等;早餐后开始上课,到12点,再排队去吃饭。中午午休到2:00,下午继续上课,晚上一般上自习,每天写日记,每逢周五在教室看公司指定的电影,不间断的写心得。
  从华为公司的角度来看,大队培训的目的应该是让我们完成大学毕业生到职业打工者的转变,这种转变是通过向我们灌输华为企业文化完成的。
  大队培训在百草园会所进行。我们这一期主要是来自北京高校的毕业生,100多人把教室挤的满满的,座位按工号排列。第一节课上产生了大班班长,方法是让学员毛遂自荐,在讲台上发表讲演,事先没有任何准备。几个学员举手,依次上台讲话,以清华、北大毕业的为主,可见其精英意识。当然也有其他学校的。大家听完他们的演说后,班主任让他们背转身,然后让我们以举手的方式表决。这样的方式在整个培训过程中得以从头到尾的贯彻,我们选出了自己中意的大队培训班长、组长,营销中队班长,二营班长等等。
  2001年,在任正非发表《华为的冬天》一年以后,电信业开始呈现萧条的迹象,寒冬未至,秋风却越刮越紧。从踏入华为公司那天起,每一个培训老师都在说“末尾淘汰制”。给在大唐的同学打电话,他们那边已经开始大规模的精简人员。所谓“兔死狐悲”,生存的压力像泼在地上的水银,无孔不入。
  踏入培训营伊始,华为给每人20分的基本分,然后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或加或减。按照当时的说法,大队培训完了,要淘汰5%-10%,也就是留到下一期。23期已经是最后一期了,我们都知道“留到下一期”意味着什么。
  被扣分最多的情况是迟到。基本上每天晚上我们大概在12点左右睡觉,第二天5:30起床集合,每迟到一次扣3分,而且不是只扣一个人的,比如你住“503”,如果你迟到的话,对不起,“502”和“504”的也要扣3分。什么?“502”不服?你们是一个team的,连起床叫一声都不愿意,以后怎么合作做项目?这还不算,组长也要扣分?什么?组长不服?你是这个team的leader!!为了尽量避免这样的扣分,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,每天晚上睡觉前在外面门把上挂个牌,上面写“我还没有起床,请叫醒我”,然后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收回。组长也养成了习惯,会在上班前敲一遍每个组员的门。
  习惯养成以后,一切就变得简单了。我们曾经创造了一个月内小班30个人每天4次点名没有一个人迟到的奇迹,大家回忆一下我们平时上班、开会或者拜访客户的情况,就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么困难了。
  这有点大题小作了,是吗?2002年全国电力调度网几千万的项目,在与思科激烈的竞争中华为拿下了。为什么华为能拿下?因为思科代理商交标书晚了5分钟,废标了。
  现在想想,纪律性是在华为培训中最强调的。也许曾经身为军人的任正非觉得,组织纪律性是职业化的重要体现。
  在扣分原因排行榜上名列第二的是上课打瞌睡。如果说不迟到还是可以忍受的话,那么上课不打瞌睡绝对是不可能的,基本上,无论意识多么坚强的人,都无法在夏天9月闷热的午后禁止自己的上下眼皮本能的亲密接触,这是从无数次血泪史中总结的铁的真理。
  另外,在培训的时候,华为要求我们服装严格统一,白色无暗纹的衬衣,黑色西裤,黑色皮鞋,深色袜子。班主任经常在我们看书的时候探头探脑的往我们脚下看,并且屡有收获,擒获几个穿白袜子的,每人罚款200,作为班级活动费用。天气稍冷,就要求我们穿黑色西服了。记得有一次,我们班20几个男生去机加工,我走在最前面,无意中往后看,清一色的黑西服西裤,每个人脸上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,齐整整的往前走,场面颇为壮观,比黑帮气势强多了。这样的场面同样发生在去市场一线以后,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去省移动,刚进大院,对面走来网络部主任,他见到我们,惊呼:“华为进村了!”
  华为内部的沟通是相当通畅的,因为大家都是为全流程负责。为了工作我们可以全天24小时给别人打电话,当然我们自己也是深受其害,周末和节假日都不得安宁,我和同事都患了或轻或重的手机铃声恐惧症,每隔半个月就要换铃声。说到自由,比如前面提到的班干部评选,我们就有绝对的主动权和自由,曹XX虽然是整个培训营的负责人,但是她的的意志无法改变结果,因为我们的考核和她没有任何关系。
  华为内部经常举行交流会,你可以坦诚的说出你的看法,包括对一些不合理流程的改进办法。记得有一次上课,谈到内部沟通的问题,老师说,以后到办事处,开会讨论项目,你们要是觉得经理的思路有问题,可以站起来,让他下来,你来讲。实际上,到一线以后,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。在办事处,除了办事处主任这一级(他太忙了,一般和员工的点对点交流每年一次),我和其他同事交流的相当好,包括部门经理,大家出去喝茶,说起项目,集思广益,说到酣处转战酒吧再谈,实属快事。还有每个季度的考核,主管肯定是要和你沟通、让你签字的,非常透明。不过我一般都要求主管把“A”打成“B”,不是我谦虚,部门的确有比我做的好的。这或许是因为我遇到的主管都比较好,不知道其他机构是不是这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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